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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月的天气很好,天上没有一丝儿云花。上完下午课后,18岁的卢国纪照例跟学校的一些同学去体育场踢皮球。踢得十分高兴,庆幸自己安然无恙。
今年初的那场车祸,他和哥哥卢国维都无大碍。兄弟俩只是片刻失去知觉,清醒过来后发现,冰冷的田水正朝横躺水田的客车里灌,两人连忙从车窗钻出去,爬上田边的坡地,见汽车右边的两个轮子还在转动。20岁的卢国维和路人将司机从车底拉了出来,他脑子破裂,已经没有了呼吸。全车28位乘客,除一直紧紧抓住护栏的他兄弟俩外,1人死亡,其余均受重伤。惟一的一个妇女陷在冬水田里,人些将她从田里拉出来时,她从头到脚成了泥人。有个重伤者,两只眼珠脱出眼眶,惨叫,天呀,我啷个啥子都看不见啊?……兄弟俩被这可怕情景吓得茫然不知所措。在这场车祸中,兄弟俩幸运,只受了点儿轻伤。他两人都记得很清楚,这天是1939年2月13日中午。兄弟俩沿公路步行走回到资中县城,首先去电报局给父亲发报,称:“车覆,轻伤,请派车至内江接。”发完电报,两人的心安定下来,心想,父亲会准派小汽车开来内江接他们的,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乘坐长途客车了。两人去一家小饭馆胡乱吃了点东西,便去江边雇了只小木船,顺沱江而下去内江,一路的景致无心欣赏。木船泊史家乡过夜,次日上午到了内江。兄弟俩急忙去到民生公司内江办事处,却不见门口停放有小汽车。办事处负责人见了他俩,如释重负,说,你们到底来了,生怕你们出别的事情。又说,卢总经理给他打了电话,说是电报收到,如果伤不重,就仍坐客车回去,如果伤重,就在内江医好伤,再坐客车回去。关于派车之事却没有说。兄弟俩的心凉了,好生失望。完全没有想到,两个儿子遇了车祸,父亲竟然不派车子来接,这是令人无法理解的。两人只好再乘坐长途客车回渝。到家时已是腊月27日,母亲的生日已过,再过几天便是旧历新年了。两个儿子平安到家,母亲蒙淑仪十分高兴。父亲卢作孚说,没受什么伤,这就很好。看,你们坐客车还不是一样回来了。母亲蒙淑仪抚摸他俩说,你们爸爸就是这么个人,公和私分得清清楚楚的。
卢国纪没有想到的是,祸事竟然会接踵而来。
正当卢国纪高兴地踢着皮球,想着自己与哥哥的幸运和父亲的公私分明时,大明纺织厂的汽笛响了,又是空袭警报。卢国纪和在场上踢球的人都没有理睬,因为这样的警报已经接连发出过五六次,可敌人的飞机根本没有来。没多久,大明纺织厂的汽笛发出了急促的紧急警报声,人们才慌乱地四散跑开。卢国纪和几个同学赶忙收拾起皮球,朝体育场东端跑,冲进位于火焰山脚下的学生宿舍。
卢国纪刚跑进寝室,就听见隐约的隆隆声传来。他紧张了,一声不吭辨别隆隆声传来的方向,跟几个同学到窗前看东北方向的天空。一个同学压低声音喊:
“看,飞机,飞机!”
卢国纪顺他手指的蓝天看,果然,天空中有一堆密密麻麻的白点,渐渐大了。
“十八架,有十八架飞机!”卢国纪说。
天空中,18架银灰色的轰炸机排成两个品字形,从东北方向顺华蓥山朝北碚飞来。这是卢国纪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敌机,分外紧张。想找地方躲已来不及。
敌机很快飞临嘉陵江上空,都以为要轰炸北碚,可敌机却改变方向,朝西南方的重庆城飞去。隆隆声远了,小白点消失了。不想,又一阵隆隆声从东北方传来。卢国纪和几个同学憋住气息,再往天空看,这大概是第二批敌机,还是18架,还是排成两个品字形,还是朝重庆城飞去了。都没敢离开学生宿舍,大约一刻钟后,第三批27架敌机又飞过来,依然朝重庆城飞去了。
卢国纪回到蔡锷路卢志林伯伯家时,天已全黑。哥哥卢国维也回来了。他俩都看见西南方向的天空隐约呈现一片红光,心里发悸,遭了,敌机轰炸重庆去了!一家人都看见天上那隐约的红光了,都担心不已。不晓得这个战时中国的陪都,这个人口密集的城市啷个样了!
卢国维、卢国纪兄弟俩都万般担心在重庆的父母亲。全家人也都万般担心!一整夜都从卢子英那里打听重庆的消息。可啥子也没有打听到。北碚与重庆的通讯已断,电话打不通。这天是1939年5月3日。次日早晨,疲惫的卢子英来了,他刚得到重庆被炸的消息。
“妈的,小日本这次太凶残了!”卢子英愤愤道,“对重庆进行了狂轰乱炸,市中区成了一片火海。炸毁了好多房子,炸死了好多人。小十字、都邮街一带被炸了。”
“我爸爸、妈妈呢?”卢国纪哭声问。
“他们啷个样了?”卢国维着急不已。
“你们父母都平安,你们妈妈已经乘船来北碚了……”
卢国维、卢国纪兄弟俩才放下心来。
重庆牛角沱附近有幢不大的普通三层楼房,不晓得先前是何人的公馆。现在是交通部的办公场所。交通部次长卢作孚的办公室是在二楼的一间小屋子里。面积不过十来平方米,却如战场的前沿指挥部。黑漆桌子上的几部电话响个不停,朱正汉不停地接电话,向埋头信件、案卷中的卢作孚汇报或是将话筒交给他。这些电话,卢作孚多数都亲自接听、处理。进出的人员不断,手拿文件或是电报等待卢次长审阅、签署。多数都是关于公路或是水路运输的事情,关系军事供应的急事情。
要求跟卢作孚来交通部的18岁的年轻秘书赵明昌坐在门口接待来人,惊叹刚刚经历了昨天的重庆大轰炸的卢次长的冷静、沉着,惊叹他那工作的紧张、业务的熟悉和办事的效率。
“是的,民生公司为了战时需要,今年确实是增加轮船最多的时期。”卢作孚对了话筒说,“总共有轮船116艘、30
400吨位。我们还在继续打造新轮,尽最大努力保证运输!……”
卢作孚刚放下话筒,坐在他跟前的等得发急的军需官就说酸话:“看,看,你刚才给我说船只十分紧张,可我刚才分明听见你给对方说,今年是民生公司增加船只最多的时期。”
卢作孚盯他苦笑:“对头,确实是这样。可是,你应该晓得,现今的军事运量也增加了无数倍!是的,供应在增加,可是需求的增加更多。还有,你也许不晓得,我们增加的轮船中,有30多艘不适合于扬子江中上游航行,不得不拆毁,我也好心痛,可是总不能留给敌人吧。我们现在的实际轮船只有98艘,吨位也只有26
000吨。”
军需官听不进去:“我今天来了,无论如何要请卢次长解难!”
卢作孚看他,也体谅他的心境,又好为难,终还是在他送来的报告上签了字:“童少生经理,请尽力为之解决舱位,先运送其最急需的战时物资。作孚。五月四日。”
军需官接过字条看,欲言又止,并不满意地走了。
卢作孚目送他走,无奈地摇头,又看信件:“正汉,这封信啷个还没有送出去呀?”
朱正汉正忙着校对一份文件,盯着打印蜡纸说:“啊,可能是你还没有看吧。”
卢作孚厉声道:“我已经签字了!看你,人家收信人此时已经坐在去昆明的飞机上了。”
朱正汉才起身过来,熬夜的两眼血红:“遭了,耽搁了。”
卢作孚责备道:“如是紧要事情,不是要出大事么!……”
电话铃声响,卢作孚拿起话筒:“喂,……是子英呐,……啊,搬出‘清凉亭’了,好,不能让陶行知先生老住那里。……住北碚檀香山附近一个修整过的土碉堡里,不行啊!……这样,你想办法安排他住到北碚民众教育馆里去。……对,这才对嘛!子英,我给你说,行知兄是大教育家,他提出的‘生活教育与生俱来,与生同去。出世便是破蒙,进棺材才算毕业’好啊。行知兄所说的‘教育’是指终生的教育,他坚决反对没有‘生活做中心’的死教育、死学校、死书本。……他开办‘育才学校’我们要全力支持!……啥子呃,房屋太紧张?……我看这样,可以先办在北碚草街子的古圣寺里……对,他可是我俩的义务顾问!……对呀,今年春天,在北碚体育场公宴,主题是为志愿上前线的首批新兵送行。在场的陶行知先生即兴致词说,‘一杯酒,各位志愿军动手;二杯酒,日本鬼子出丑;三杯酒,中华民族天长地久!’哈哈,他说得好啊!……是呀,这个活动就是陶先生出的主意,他建议把强制性征兵、抓壮丁改为动员民众志愿参军,在北碚实施取得了好的效果嘛……”
放下话筒,卢作孚又想起一件事情来,提笔急书了一封信,封好信封后,对赵明昌说:“小赵,请你按信封上的地址赶快送去,是封急信!”
赵明昌接过信立即出门,心里热乎乎地,卢次长、卢总,他待人总是这么客气,让自己送封信还加“请”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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