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. 第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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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红很快把那个叫“芸芸”的姑娘带了过来，这时候柳茹已经哭完了。

她在印红来之前，用水清洗过自己的脸，面上镇定平静，若不是那双有些泛红泛着水汽的脸，根本看不出她哭过。

来得姑娘身段苗条，长得清丽温婉，往那里一站，看上去便似弱柳迎风，让人十分疼惜。这姑娘原先是在内院里做事，听闻是托了关系才进的内院，以她的姿色进内院，其意图便十分明显了。她生来家贫，本也是奴籍，生得这样貌美，小厮是嫁不了的，就算嫁得了，也守不住。正经人家的公子，以她的出身也攀附不上，顶多也不过就是个暖床。若是能得主母允许抬了妾室，对于芸芸来说，便就是再好不过的出路。

当初芸芸来内院，大约打的也是这样的念头。但她不知晓的是，张月儿管着内院，哪里容得人这样出风头，她刚入内院，便被张月儿的人差点寻了借口打了个半死，本是打算让她病重不就医拖死，但被柳茹见了，便私下救了这个人，又给她重新安排到了外院去。后来芸芸母亲病重，又托人求她，她便顺手再帮了一把。

帮着芸芸，柳茹自是有自己的打算的。她清楚知道，芸芸若是入了她父亲的眼，必然是要得宠的，这样一来，苏婉虽然不说，心里终究是难受。她又做不出张月儿这样直接打杀了的手段来，只能将人送得远远的。

可如今却是今非昔比了，芸芸本有这个心，而苏婉也的确需要个人，她只能将芸芸叫来，当了苏婉的帮手。苏婉是正妻，有苏婉抬着，芸芸便能有妾室的位置，也比当初她求的一个通房要好的多。

芸芸进来了，立在了屋中，柳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，随后道：“芸芸，你母亲可好些了？”

听得柳茹问话，芸芸忙道：“谢过大小姐帮携，我母亲好多了。”

“芸芸，”柳茹叹了口气，“今日叫你过来，便是想问问你，我不久就将出嫁，日后在柳府，你可能帮扶我母亲一二？”

芸芸愣了愣，眼里虽有不解，但也是带了几分惊喜，柳茹忙道：“我只是问问你，你若愿意，那就留下，你不愿意，也不用勉强。”

芸芸听明白了柳茹的意思，她笑起来：“小姐说笑了，奴婢家贫，又生成这模样，寻常人家去不得，大户人家进去，要么当着歌姬，要么就是陪床，能成为大夫人开脸的妾室便是福分，又怎会不愿意？”

“我是怕委屈了你。”

柳茹迟疑着道，“你毕竟这个年纪……”

“小姐，”芸芸叹了口气，她明白柳茹担忧什么，便解释道，“奴想得明白。能荣华富贵过一辈子，奴觉得没什么不好。况且大小姐对芸芸恩同再造，芸芸心中愧疚，能帮着小姐照顾夫人，芸芸也觉得高兴。”

得了这句话，柳茹终于放下心来，她拍了拍芸芸的手，和芸芸吩咐了两句后，便让人给芸芸洗漱，换上了衣服，去了苏婉的房里。

苏婉还在房中熟睡，她本就病弱，大半时间都觉得困顿虚弱，一日之中常在睡着。柳茹不敢打扰，侯了一会儿后，苏婉慢慢醒来，柳茹忙上前去，服侍着苏婉起身。苏婉用茶净口，被柳茹扶着到了饭桌前，柔声道：“今日我听外面十分热闹，是不是叶家来下聘了？”

听到这话，在场所有人都僵了，苏婉未曾觉得有异，拿了筷子，同柳茹继续道：“叶家来下完聘，这事儿也就算定下大半，叶公子我特意让人去打听过，是个好儿郎，日后你嫁了他，我也就不担心了。”

“母亲……”柳茹犹豫着开口，苏婉回过头来，看着柳茹，有些疑惑：“嗯？”

“不是叶家。”

柳茹终于出声，苏婉微微一愣，眼中带着不解。

柳茹深吸了一口气，抬起头来，看着苏婉，认真道：“来下聘的，不是叶家，是顾家。”

苏婉面露惊色，她握着筷子，忙出声道：“哪个顾家？”

“顾九思。”

柳茹几乎是咬出了这个名字，苏婉整个人都呆了。

“顾九思……”她猛地反应过来，“就是那个整日赌钱斗殴、不思进取、仗着家里为非歹的顾九思？！”

全场没有人说话，柳茹低垂下眉眼，苏婉喘息起来，柳茹见苏婉情况不好，忙去扶她，然而在触碰到苏婉那一瞬间，苏婉却是猛地一口血就喷了出来。

印红惊叫起来，柳茹忙让人去唤大夫，硬扶着苏婉在床上躺下，苏婉挣扎着要起身，一向柔和的面容上带了愤怒：“我要去找你父亲……我要去找他！他这是连最后一点廉耻都不要了……这门亲事不能定，不能定！”

“母亲！”

柳茹一把按住苏婉，大吼出声，“没用了！”

苏婉整个人呆住了，柳茹红了眼，她低声道：“聘礼已经下了，哪个正儿八经的好人家，都不可能娶一个退过婚的女子。母亲，”柳茹沙哑出声，“我没得选了。”

苏婉没说话，她呆呆看着床顶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绝望来。

“茹……”好久后，她沙哑出声，“是我没用啊。”

生不出一个儿子，时时刻刻都惊怕丈夫休了她，若她被休了，那就是苏家的奇耻大辱，她除了一条白绫挂在横梁上，没得半点选择。

她这一辈子活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，就想给柳茹能有个好出路。谁知道走到最后，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。

她知道柳茹为了嫁入叶家付出了多少努力，而这么多年的付出，就因为顾家白花花的银子，被她父亲亲手葬送。

她恨啊。

苏婉捏紧了拳头，她恨不得拉着柳宣、张月儿、这柳家上下一起去死。可她又不能，若她真的做下什么，柳茹的名声怎么办？顾九思或许都不会娶柳茹了，那她这女儿的一辈子，还要不要过了？

她深陷在绝望里无所适从，柳茹看着苏婉的模样，紧紧抓住了她的手，抹了一把眼泪，忙道：“娘，你别乱想。我是愿意的。”

苏婉缓缓看过来，眼里全是了然。

“你愿意什么啊？”

她沙哑出声，“这些年来，你总是报喜不报忧，总说你过得好。可你过得好不好，心里怎么想，娘怎么不知道？可娘做不了什么，只能眼睁睁看你受着委屈，给张月儿讨巧卖乖，希望她能看在我们母女识相的份上，对你好一些。”

“可如今呢？”

苏婉眼泪落下来，“她这是把你卖了啊。”

“娘，没有，”柳茹笑起来，她擦着眼泪，“真的，我愿意的。其实顾九思人特别好，顾家会来提亲，也是因为我和他先认识了，他帮过我，我们觉得对方人都挺好的。”

说着，柳茹忙把自己和顾九思相遇给胡编乱造了一通，生生说成了一个一见钟情的故事，又给顾九思加了许多没有的事儿，把他一个纨绔子弟说成了一个赤子之心、但就是稍爱惹事的青年。

“上次给你买那胭脂，就是他送我的。他见我舍不得买，又怕单独送我对我名声不好，就买下了一个胭脂店的胭脂，每个人都送了。其实就是为了送我。”

“他对我好，真的，嫁给他我不会受气的。”

柳茹半真半假的说着，苏婉一时竟也听不出来真假了。她只能是扑簌落着眼泪，拉着女儿的手，埋怨着自己的无能。

柳茹见苏婉稳定下来，大夫也来了，给苏婉看了病之后，确认她是怒极攻心，气血逆行，开了几幅方子，又给苏婉施针之后，这才离开。等大夫走后，柳茹见苏婉缓了下来，她犹豫了一下，拉住了苏婉的手，柔声道：“母亲，我与顾九思定亲已是定局，您也别多想了。当务之急，得是另一件事。”

苏婉转过头，看着柳茹冷静的表情：“顾家此番下聘数额必然不少，否则父亲不会冒着得罪叶家的风险和顾家结亲。以张月儿的性子，我的嫁妆怕是不多，倒时若让人笑话，我在顾家，真的就抬不起头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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