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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衣人紧贴上臂横握着一把84式侦察兵匕首，薄而锋利的刀身映得他眉目森然，他语声不带一丝波动地道：“这里不是泰拳竞技场，我是来杀人的，不是来打比赛的。”
“砰”地一声，墙角的大衣柜忽然从里面被撞开，一条人影冲出来，抬手一枪打向黑衣人！
黑衣人在听见异响的刹那，身形就已经动了。他俯身，一个前滚翻隐入床的侧后方，子弹打空，将他身后的墙壁击穿了一个洞。
来人还要开枪，李浩铭一把将那人推向门外，嘶声道：“三爷你先走，四爷的仇让我来报！”玄武咬了咬牙，寒着脸二话不说退出了房间。
大厅方向传来客卧门被打开的声音、玄武带着什么人、跌跌撞撞冲向大门的声音，然后是防盗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……
黑衣人皱了皱眉，眼底是薄冰般的寒意，道：“本来想留你一命，但是挡我路的人，不可饶恕。”
李浩铭摇晃着站起来挡在门前，大腿上血流如注。
人的大腿上分布着一些人体重要的血管，严重的股动脉开放性损伤导致的大出血，可以使人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流光全身的血液，因失血性休克而死亡。
黑衣人显然非常清楚，怎样让一个人、在最短的时间内丧失战斗力！
大雨不期而至。
当黑衣人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，看到雨幕中影影绰绰地站满了人，十几名武装警察在警车的掩护下，将黑洞洞的枪口无声地指着他。
穿着黑色雨衣的老何站在最前面，拿着高音喇叭喊话道：“雷神，你已经被包围了，放下武器立刻投降，这是你唯一的出路。”
顶着和夏伟龙一模一样的一张脸，黑衣人“雷神”站在雨中冷笑，却并没有要缴械的意思。
何崇志皱眉，要不是整个晚上夏伟龙一直和专案组的其他成员在一起，他几乎以为眼前的黑衣人就是夏伟龙本人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高声道：“我再重复一遍，放下武器，立刻投降，否则……”
“杀了他！”
玄武突然从人群中间冲出来，冲着在场的持枪警员大吼大叫道：“你们现在就给我开枪！给我打死他！”他一把扯下身上的雨衣，咬牙切齿地道：“你们现在不杀他，我就杀了这个孩子！”
所有人这时才发现，玄武的雨衣下面竟然还藏着一个人，一个身材瘦弱的七八岁女孩被玄武挟持在腋下，双手绑着，嘴上被宽胶带封得严严实实。
女孩想求救，徒劳无助地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老何又惊又怒道：“把人放下——”
“秀秀！”
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，一个男人不顾阻拦朝两人冲过去，发疯似地喊道：“玄武你这个王八蛋，你居然敢——”
“别过来！”
浑身湿透的玄武掏出一把手枪抵在女孩的太阳穴上，眼神阴毒地道：“我再说最后一遍，今天要么那个杀手死，要么你们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死。”
一见到枪，刘二两条腿都软了，转身死死拽住老何的袖子痛哭流涕地道：“何队你快救救秀秀，玄武他这种人杀人不眨眼，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……求求你快救救我女儿……”
女孩看见爸爸，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泪水，无声地哭泣起来，见此情景，一些警员已经无声无息地将枪口调转了方向，朝向了玄武。
老何沉吟道：“武清志，你先保持冷静你听我说，不是我们不想杀他，而是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。”他指着黑衣人道：“你很清楚眼前这个人是一名职业杀手，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背后是受什么人指使的吗？”
玄武冷哼一声，道：“你现在无论说什么我都不相信，我只要这个杂种立刻死在我的眼前。”他冷笑道：“别以为我是瞎子、是傻子，今天白天姓夏的开的那一枪，根本他娘的就是在故意放水！”
老何闻言皱眉，回头看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夏伟龙。夏伟龙抬起头来，面对质疑的眼神却一言不发，他离开警方阵营一直走到双方对峙的空地中央，然后缓缓摘下雨帽，隔着雨幕看向对面的黑衣人。
豆大的雨滴重重击打在头上和脸上，夏伟龙却似浑然不觉。
“夜枭，回来吧——”
夏伟龙用只有对面人能听见的声音，开口道：“看看你眼前的这个女孩儿，想想你的妹妹，你妹妹她如果在天有灵，也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哥哥，手上沾满无辜人鲜血的样子。”
远处大雨滂沱之中，被玄武挟持的女孩无声地抽噎着，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，惊恐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，瘦小的身体因为寒冷与恐惧在不停地颤抖。
“你现在，可以救她。”夏伟龙道。
喧嚣的暴雨，沉默的人。
良久——
雷神幽幽地道：“妹妹是因为艾*滋*病死的，父亲为了买白粉，带着妹妹去卖血。妹妹走的时候，只有十岁，她曾经那么留恋这个世界，然而，这个世界又给了她什么？”
他闭上眼睛，语声冰冷地道：“拿不出医药费时受到的冷漠、白眼，连一包方便面都吃不起时的拮据、无助……不错，如今的我是双手沾满鲜血，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生活在阴沟里，然而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两只手保养得干净漂亮，却在太阳底下堂而皇之地干着杀人不见血，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！”
雷神仰面，向着宛如在哭泣的苍穹，叹道：“我接单杀人，用杀人赚来的钱救妹妹、还乡亲们的债。虽然妹妹终究还是走了，但是让我欣慰的是，这些钱让妹妹有尊严地渡过了人生的最后几个月……”
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，时常会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，无情地击穿我们的冷漠，扼住我们的呼吸，虽然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，人们会自欺欺人地选择自我麻木，对这世上随处滋生的苦难视而不见、充耳不闻。
站在令人窒息的瓢泼大雨中，夏伟龙感到胸口传来无法呼吸的钝痛。此时此刻，他发现不但是语言，甚至连同他整个人的存在，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“对不起——”
当年在滇缅边境的丛林中狙杀毒贩的夜枭，和今天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手刃毒枭的雷神，眼前这个人所坚持的东西，其实从来都不曾改变。然而这个世界上，究竟是谁，替我们定义了昨日的英雄，与今天所谓的“罪犯”？
夏伟龙忽然有些茫然，他不知道，如果换做是自己，纠缠夜枭一生的仇恨，究竟该向谁宣泄？向谁复仇？而自己的这一声“对不起”，又是在替谁，向着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、一人一枪将敌人阻挡在死亡线之外的“狙击之神”忏悔，哪怕永远没有机会得到眼前这个人的原谅与宽恕……
“夏队，快撤回来，不要跟这种冷血杀手浪费时间！”老何拿着喇叭朝他喊道。
雷神冷笑，开始一步一步，慢慢地向着身后的黑暗中退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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